方冬平這一刻忽然有些楞神，待反應幾秒後才輕聲問：“林凡怎麽樣，好點了嗎？能認出我嗎？我是方冬平。”

好像睡了一覺，迷糊中又聽到有人不停叫自己的名字，就像曾經無數次夢境裏的一樣，雖然模模糊糊的找不到聲音的來源，但他清楚的知道是誰在叫他，可是等眼睛逐漸聚焦，眼前的影像變得清晰，林凡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然後叫了聲：“冬哥。”

方冬平心裏刺痛了一下，但仍看著他關切的問：“對，是我，怎麽樣了，頭暈嗎？”

林凡皺著眉想直起身，但剛坐起來，強烈的頭暈就讓他又靠回到沙發上，只能閉上眼睛無力的點點頭。

“沒事，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方冬平說著就把林凡胳膊抗到肩膀上，摟著他的腰背起身，穿過人群離開酒吧。

現在意識雖然清醒了些，也想強撐著走幾步，但軟綿的腿絲毫使不上力氣，林凡就只能把身體靠在方冬平身上，借著他的攙扶勉強挪動腳步。

來到酒吧門口，方冬平扶著林凡走到了自己車旁，要拿鑰匙時才發現剛好在林凡那側的褲兜裏，於是只能先把林凡的胳膊放下，讓他背靠著車門站一會兒。

失去了支撐後，癱軟的身體慢慢就要從車門上滑了下去，方冬平條件反射的往前一靠將林凡卡在他和汽車中間，然後伸手就環住他的腰部把人往上提了一提，兩人的身體自然緊密的貼合到了一起。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有人大喝一聲：“方冬平，我cao你大爺！”

剛轉過頭想看看是誰，就被一拳結結實實的揮過來打在臉上，火辣辣的刺痛瞬間就從臉上傳開，方冬平踉蹌的向後幾步跌到在地，林凡也順勢摔在了他的旁邊。

祁天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此刻已經完全被憤怒填滿，他紅著眼走到方冬平面前，從地上拎起他的衣領又補了一拳喊道：“我是不是警告過你，讓你離我的人遠一點！”

雖然口鼻已經流出不少血來，但方冬平抓住祁天的手借力起身後，腰部發力還是準確一拳回打在了祁天的臉上，“你這個瘋子！誰規定林凡就是你的！”

方冬平也一米八多的個頭，在祁天面前也毫不遜色，一拳打出去祁天也差點一個趔趄。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從站著到躺著到扭打著滾到地上，幾個回合中不分上下。

這倒是便宜了周圍看熱鬧的吃瓜群眾，紛紛拿出手機開始拍照，有的甚至已經上傳到了朋友圈。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摔了一下清醒不少，幾分鐘後，林凡終於感覺四肢的力氣漸漸回歸了，他勉強從冰冷的地上站起來看了看周圍後，就見到了路中央正廝打在一起的兩個人。

林凡微微瞇起眼睛，看錯了嗎？不應該在美國嗎？等他甩甩頭確認其中一個就是祁天後，就晃蕩著腳步盡可能快些的朝兩人走去。

這時正趕上祁天占據上風騎坐在方冬平身上，方冬平則用手肘一直擋著不斷揮過來的拳頭，伺機找著空檔打回去。

等林凡終於走到兩人旁邊，上前就拽著祁天的胳膊說：“祁天，你住手！”

此時正在暴怒的頂峰，祁天哪聽得進去一個字，用力的一揮手臂就讓林凡再次跌坐在地上。

從地上撐起身，林凡又看了看被壓在下面已經滿臉是血的方冬平，他開始著急的環視四周，終於在旁邊不遠處看到一個用來占車位的折疊椅，他用盡全力站起來快速拿起椅子就往祁天側背上掄了過去。

因為沒有防備，等祁天用餘光發現的時候，只來得及用胳膊擋了一下，但還是被砸得從方冬平身上跌下來。

凳角由於長期在地上拖拽已經露出了很鋒利的鐵質部份，剛好就從祁天的頭側剮蹭過去，血從他的太陽穴處瞬間就流了下來。

林凡起初並沒看到，祁天跌開後他趕忙上前把方冬平扶起來問：“冬哥，怎麽樣，受傷了嗎？”

聽到這話祁天瘋了一樣的從地上蹦起來，沖著林凡吼道：“林凡！你他媽居然叫他冬哥，他方冬平算老幾，才跟你認識幾天你就對他這麽上心，你知不知道剛才他趁你喝多了想占你便宜，你還這麽護著他是不是有病！”

看著滿臉是血的方冬平，林凡再也忍不住，回身就給了祁天一巴掌，“你給我閉嘴！”

直到巴掌落下去，祁天的臉側向了一邊，他才註意到了祁天頭上的血跡。看看自己糊了一手的血，又擡頭看了看祁天臉側和白襯衣上被浸紅的一片，他慢慢低下頭不語，只能忍住想要上前去看看的沖動盡量勸說：“我的事兒不用你管，快回去。”

周圍很多人在圍觀拍照，單憑一個背影都能有那麽多猜測的新聞，他不想讓這件事給祁天造成不好的影響。

半響後，祁天忽然像是自嘲似的笑開了，“林凡，為了方冬平你打我？”

林凡不敢輕易張口，現在的祁天就是一顆ding 時zha彈，任何一句激怒他的話都可能像是剪錯的那根線，他想等著祁天自己冷靜下來。

兩人就站在那裏僵持了幾分鐘後，祁天才惡狠狠的看向林凡用毫無溫度的聲音說：“林凡，這是你自找的。”

說完就大步走到街對面的路虎旁邊，大力打開車門一腳油門竄了出去。

看著車尾燈在拐角處消失，人群也像是電影落幕似的漸漸散開，他這才想起身後的方冬平，忙走上去問：“冬哥，你怎麽樣了？”

臉上的血已經止住了，方冬平低頭用手蹭了蹭嘴角的血漬笑說：“沒事，就是沒想到那家夥的拳頭還挺硬的。”然後看了看周圍，才扶上林凡的肩膀說：“先走吧，當了一晚上小醜臉皮都厚了。”

……

上車後林凡執意要去醫院，方冬平卻笑說：“剛才被圍觀已經強撐了，這陣還真不好意思頂個花臉像是鬥毆小青年似的去醫院現眼。沒事，別擔心，我回家簡單處理一下就行了。”

見林凡雖然問了，但半天也沒聽到他再說什麽話，於是方冬平轉過頭來問：“倒是你怎麽樣了？”

這時就看到林凡低頭擦著手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出神，眼神空洞像是在想什麽，過了幾秒鐘後才像是回過神似的說：“什麽？”

皺眉轉回頭直視前方，方冬平邊打方向盤邊略微冷淡的說：“我說你怎麽樣了？好點了嗎？還暈嗎？”

“好多了，沒事了，可能過勁兒了。”

“今天怎麽回事？”

“本來跟朋友喝酒，朋友走後又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就喝了一杯。”

“怎麽這麽大意？”

頓了頓後林凡才說：“……那人說在上海見過，說是你朋友。”

“我朋友？誰？”方冬平差點一個急剎停了下來，想到是高速後才又慢慢的松開剎車往前開去。

“無所謂了，也沒怎麽樣。”

“叫什麽？”方冬平皺著眉追問。

林凡覺得這一晚上的事都是因為輕信了一個陌生人引起的，一切只怪他大意，不想再因為這件事給方冬平惹上任何麻煩，於是說：“算了冬哥，現在想想那人可能是隨便說的，不一定認識你，下次我會註意了。”

見方冬平沒說話還往前開，林凡又問了一遍：“冬哥，我還是先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沒想到方冬平沒再就這個問題回答他，而是沈默了很久以後才說：“我想直接回家了，你呢？”

林凡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過了一會兒後還是說：“還是先陪你去醫院看看，沒事了我就回家。”

“這離我家挺近的，我那有衣服，你去客房對付一晚吧，這陣累了不想再繞道回去，明早直接送你去公司。”

“冬哥……”

“就這麽擔心他嗎？”方冬平忽然打斷他問。

看著前方的路燈林凡卻不知道怎麽回答，那個人大學時心情不好就會飆車，他不知道過了這麽久祁天這個臭毛病有沒有改，但最後他還是答說：“不是。”

“林凡！你到底在想什麽？！”

這是自打認識以來，方冬平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和林凡說話，他憤怒是因為他發現對有些事情的判斷錯了。

他居然遲遲沒發現林凡對祁天的感情……

當今天把他認錯的那一剎那，他才知道祁天對林凡來說是怎樣一種存在，因為他從沒見過林凡那種幸福踏實的笑容，所以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另一種解釋和答案，林凡躲閃的眼神，對祁天的避而不談……不是因為過去了不愛了，而是因為，愛太深。

他氣林凡竟把感情藏的這麽深，行動上推拒著卻任由心停在那裏，祁天走了幾年？三年？四年？那個人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他心甘情願被困在原地這麽多年。

林凡也終於開口說：“冬哥，我確實不知道怎麽想的，其實我也挺煩自己這樣的，但我和祁天……我們倆牽絆太多，很多事情說不清楚，”最後好像實在找不到解釋的原因一樣低頭苦笑說：“可能是孽緣吧。”

方冬平不忍心再說什麽，明明說好不逼他現在卻讓他扒開自己血淋淋的給他看，只能強忍著想把這人拐走藏起來的沖動，到下一個岔路口打了轉向燈說：“我送你回家，回去好好休息吧。”

直到把林凡送到小區門口，方冬平也沒再說一句話就驅車離開了。

看著那輛卡宴開出小區時林凡心想，這大概這是最後一次看見方冬平了。

轉身向停車場方向張望確認後，他才松了口氣，拖著還有些虛軟的腳步慢慢踱回家。

……

……

第二天公司發令，劉經理因收受不正當賄賂和經費使用不明被公司開除，與此同時大小八卦新聞紛紛刊登某地產集體總裁疑似為同性友人大打出手。

顧不上網上各種或清晰或模糊的照片，也顧不上從早上開始大家就投來的意義不明的眼光，林凡收到通報郵件後，就急匆匆的來到人事部問，劉經理被開除是怎麽回事。

人事部見是林凡也沒瞞著，說除了上次招待費不清楚，還有人舉報劉經理收了兩臺蘋果筆記本電腦，有通過受賄給下屬破格晉升的嫌疑。

聽到原因後，林凡一下子楞了，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後趕緊解釋說：“筆記本是我送的，是因為私下關系比較好，他弟妹又要上大學才送的禮物，絕不是為了賄賂升職，我升職是去年，筆記本是今年才送的，不信你們可以查，而且要處罰也應該處罰我啊？！”

人事經理卻很平靜的跟他說：“現在不管怎樣，已經是既成事實，就只能按照公司規章走。”

接著又繼續說：“其實像劉經理這個年紀的這個工種又頂了個處分出去，工作肯定不好找，而且這次因為有明確的受賄證據，按照公司規定他一分錢的補償也沒拿到。”

看著林凡的反應後，人事經理又意味不明的瞟了他一眼後才接著說：“但你也知道，其實人事部做什麽還不是總助一句話的事兒，如果要找人，找我真沒什麽用，直接向總助或者總裁反應就行了。”

知道在這裏沒有他想要的結果，林凡轉身就走，就在他出門之前，人事經理在他身後拋來一句：“最晚下周晉升公告就出來了，先恭喜你了，林經理。”

從人事部出來後林凡乘電梯直接到了21層，不顧秘書阻攔就進入了祁天的辦公室。

頭上還包著紗布的祁天坐在旋轉椅上轉過來看向林凡，好像從早上開始就在等著他一樣，然後眼神示意跟進來的秘書先出去。

秘書關上門後，林凡直接問：“為什麽非要開除劉經理？”

祁天像是奇怪他這個問題似的說：“怎麽你不知道嗎？”

“你明知道那兩臺筆記本是我送的！這跟劉經理有什麽關系！”

“那你去問問人事部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為什麽非要這樣，祁天，我跟你說多少次了，我們倆的事跟其他人沒關系！”

祁天則冷冷的看著他說：“不，只要是在你身邊的其他人，那就有關系。”

然後直視著林凡繼續說：“林凡我上次跟你說什麽你就沒聽進去，現在只是剛開始，只要你還跟方冬平來往，你身邊的人就一個個跟著倒黴，你手下幾個人來著，五個是吧，有個小姑娘一直挺挺你的叫薛靜吧，今年應該晉升了，我看名額挺緊張的就算了。還有兩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沒簽正式合同，今年招了挺多人的就別簽了，他們現在出去的話好像也已經過了招生季了吧……哦，這些跟你沒關系，那就說說有關系的，方冬平公司上市擱置了吧，要是再爆出個財務醜聞，估計這輩子上市都沒戲了，到時候他的融資人一撤資，是不是他這十年的奮鬥都打水漂了，還有誰，陸峰？”

林凡氣的都有點抖了，說：“祁天，你這個瘋子！”

祁天終於暴怒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瘋子！我他媽早就瘋了，從幾年前你拒絕我開始我就已經瘋了。我拼了命的在國外讀書創業想著早點回來，你呢，我回來後你讓我看到了什麽，看到你和方冬平那個老頭子天天混在一起，看到他摟著你我就惡心，我要讓你看看，把我逼急了到底會有什麽下場！”

林凡就那麽站著看著祁天，他想從眼前這個人臉上找到一點點以前的影子，明明五官長得一樣，怎麽就感覺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呢？時間居然這麽殘忍的把一個人扭曲了，林凡感覺心裏僅剩的那點兒溫存都不見了。剛才他甚至還想質問祁天，為什麽你都要訂婚了還來要求我，可是現在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林凡最後看著祁天說：“祁天，你仗著有錢有勢我鬥不過你，我辭職，我會躲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辭職？”祁天側頭哼笑了一聲：“你以為想走就走的了？應該已經研究過自己的合同吧，知道單方面辭職會賠償多少嗎？”

“當然知道，我會賠給你，房子賣了我也會賠給你，這樣可以嗎？”林凡心灰意冷但卻決絕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看著林凡的表情祁天忽然有點怕了，他停頓了一會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軟下來一些才說：“林凡，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答應別再見方冬平，答應和我重新開始，一切事情都可以回到原位。”

林凡最後又看了一眼祁天說：“祁天，如果以前我還覺得對你有什麽虧欠，今天你把這最後一點兒也給抹沒了，現在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們倆過去有點兒情意的份兒上，放過不相幹的人吧。”

轉身離開辦公室之前，他聽到祁天在身後跟他喊：“林凡，你給我站住！”

林凡最後背對著祁天說了一句：“祁天，我祝你和賀欣怡早生貴子，白頭到老。”說完就毅然決然的離開了辦公室。

……

剛回到18層來到劉經理辦公室外，林凡就透過玻璃窗看到劉經理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他敲門進去叫了一聲，但劉經理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像沒聽見似的低頭繼續收拾。

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用，林凡就只是站在旁邊看著，等過一會兒劉經理收拾完他想幫忙去拿紙箱時，劉經理卻側過身躲開他繼續往門口走去。

在出門之前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林凡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認識祁天？”

林凡看著紙箱上面放的還是去年運營部得年終大獎的獎杯，想著去年這個時候，劉經理還非要拉著他們小組在臺上舉著獎杯合影，他沒有勇氣擡頭再去看劉經理的眼睛，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個字：“是。”

劉經理又說了一句什麽才拉開門從辦公室走出去，等過了半天，待大門敞開，運營部其他的人都已經站在門口向這裏張望時，林凡才反映過來，剛才劉經理說得是“瞎了眼了。”

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工位，連薛靜這次都安靜的沒有上前來詢問他到底怎麽了，林凡打開郵箱，給人事部門最後發了一封辭職信，然後什麽也沒說就拿著車鑰匙離開了。

……

……

回到家開始收拾行李，等把一些基本隨身衣物都收拾好後，他就給中介打了個電話，告訴中介他要出門一段時間，如果有人要看房子，家裏也沒什麽重要物品直接帶過來就行，按照之前估算的價格就好。

中介忙說好，並說一會兒整理一份委托合同帶過去給他簽字，再順便拿上鑰匙就可以了。

打完電話林凡開始上網看機票和酒店，去南方看看吧，這幾年一直在北方待著，好像除了出差沒怎麽去南方旅行過，只要是今天的航班去哪裏都可以。

剛剛在網上把一切辦妥，門口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想著是中介，林凡沒確認就把門打開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站在門口的竟是他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的人――祁耀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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